沈攸白趴在桌子上,看洪鱼蕉一点一点有耐心地研磨一种叫红蓝的花,黄昏时,夏恒川还没有回来,她问道:“公子不会有事吧?”
洪鱼蕉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天:“没事,大男人能出什么事。”
沈攸白把桌上的蜡烛点着了,又拿一把小剪刀轻轻剪了烛芯,火轻轻跳跃了一下,安稳了下来。
洪鱼蕉说道:“以前在我们那边当官的宅子里头见过一幅仕女画,嘿,那画上的人,真是人间仙女。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是流落在民间的富贵人家大小姐,或者,还是出来游玩的公主郡主之类?”
沈攸白抿嘴笑笑:“我只是公子身边一名暗卫而已。”
洪鱼蕉大大咧咧道:“你这暗卫,都跑到明面上来了,谁信?”
沈攸白张张嘴要解释。
洪鱼蕉说道:“行了,我信,夏恒川那边你怎么解释?这小子鬼精,林途寒跟我说,夏恒川得过一个叫老狐狸的外号,从这个外号就可见夏恒川这人的心思多么得”
见沈攸白不愿意了,洪鱼蕉道:“聪明。”
沈攸白听到最后这个字,才挑了挑眉眼,笑起来。
沈攸白又趴在桌子上看着洪鱼蕉手里动作:“我自然有信物,他才会相信我。”
洪鱼蕉叹道:“你们这些人都鬼精,等林途寒回来,我就再不跟你们这些聪明人打交道了,累,我头顶这几根头发,迟早给这思虑折腾得没了。”
沈攸白一笑:“出现在他面前,自然是不再做暗卫了,这多么明显的事情,前辈怎么会想不明白。”
洪鱼蕉笑道:“做他媳妇?”
沈攸白趴在桌子上,脸色微红,看着烛光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城门上戒备森严,普通人上不去,夏恒川在城外站在一棵高树的顶上,欣赏过难得一见的壮丽黄昏,临黑时才牵马回来,迟迟落下来的暗夜在天边切割出昏黄如向日葵的一片色彩,披甲的兵士身上也被倒了一杯夕阳。
夏恒川回城之后,提了两壶酒来敲洪鱼蕉的门,洪鱼蕉随便在衣襟上擦了擦满身的红色去开门,沈攸白从桌子上懒洋洋地转过头,看着两个人,微微翘着嘴角。三个人都被这种异常的柔软打动了,这种最平凡的,却也最难的东西,人的一生之中,不知能有幸见到几次。
洪鱼蕉想起的是那年落日黄昏当中,自己媳妇手中那着一摞饼追上来,一定要他带上,他那时还嫌累赘。
沈攸白想起的是在泠泠的声音当中倾斜下来的一口大钟,老和尚在钟下圆寂,家中的长辈就在那口钟下把一切都道来,原本不理解的、怨恨的也都懂了。她觉得这个叫夏恒川的小和尚其实的确可怜。
夏恒川回忆中却闪过很多人,老和尚夏岭白秋纹夏屿青段辛辰白梓禹州鹤,他觉得他曾跟他们在同一只船上,飘荡在病西子上面,这分明是没有过的事情。然而一瞬之后,他也不确定这样的事情究竟发生过没有,或许是曾有过。
夏恒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再去想,在桌子上放下两壶酒,搓了搓手:“今天真冷。”
洪鱼蕉把做好的胭脂放在沈攸白面前:“行了,只不过糙得很,拿去玩就行了。”
洪鱼蕉不客气地灌了一口酒。
沈攸白用指尖挑了一点抹在腮上,眼眸温柔似水。
夏恒川像是揉小狗一样揉了揉沈攸白的脑袋:“让我想起我妹妹了。”
洪鱼蕉手上一把红还没擦干净,抹了一把胭脂在夏恒川脸上,沈攸白看到他脸上一坨红晕,掩口轻笑。
夏恒川也不急着擦,任由两人大笑,他悠悠然地抿了一口酒,痛快的叹气一声。
“你们猜我今天在城外看到谁了?”
沈攸白帮他脱下身上的披风挂在一边。
洪鱼蕉懒得去跟他猜谜,说道:“要说就说,不说老子还不乐意听呢。”
夏恒川叹气一声:“其实也没谁,就是冯楸,他身边还跟着两三披甲士兵,我看到他肿如猪头的脸,还以为他会跑来质问我解药是不是真的。”
洪鱼蕉洪鱼蕉翘着二郎腿::“我当是谁,解药是真的不假,见效还得几天,想来替人打抱不平恶心我,也得有本事才行,要不就是打肿脸充猪头,那我就让他做一回真的猪头。”
夏恒川慢悠悠说道:“还有一个人,冯楸几个见了那个人都得恭恭敬敬,那个人虽然披甲,但是个小白脸,手中拿一张看似六石的弓,城中百姓见了他也都避着走。”
“那是来这边混军功的纨绔?”
“不知道,这几个人后来骑马在林中追猎从麻袋里放出来的几个女奴,追逐了一阵子,把人都射死了之后才兴尽而返,看那个小白脸,也能拉开六石的弓,那几箭都是一箭穿心。”
洪鱼蕉脸上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冷脸问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夏恒川摇头道:“我跟在那个小白脸身后看他走进了将军府,他进去的时候别人都叫他少爷,过了一会就又出来不知往哪边去了,我也没再跟去。这里的将军可不只是个头衔,手中一万骑兵一万步兵,我若是轻易动手,只怕会惹出事端。”
洪鱼蕉神色变得极为难看:“这种狗官,我见一个杀一个。杀了一个还有一百个,杀是杀不尽,那就让我姓洪的帮着他涤荡官场。”
洪鱼蕉手已扣上佩剑,就要冲出门去,杀那纨绔。
沈攸白温柔一笑,说道:“这种狗官越多,亡国不是越快么。由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