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月十号,邺庄。

铅色的天空,纤薄的云。路边干巴巴地矗着两排树,稀稀拉拉,叶子打卷,像僵尸一样一动不动。

蒲一凝从出租车里下来,呵出一团白雾。

驼色羊绒大衣,黑色高跟短靴,微卷的长发别在耳后,露出一枚小小的三角形耳钉。她肤色很白,偏偏唇色又涂得深艳,在这灰蒙蒙的冬天里格外招眼。

她掏出手机,搓了搓有些冻红的指尖,慢吞吞地按着键盘:“我到了。”

妖风突起,方才僵尸一样的树木在风里抖了抖,抖下一地碎叶皮。

细碎的头发被风吹得沾在唇上,蒲一凝皱了皱眉,用指甲勾掉,然后从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

没多久,一辆银灰色的suv开了出来。

蒲一凝眯起眼看了看,隐约看见挡风玻璃后面卡着的一张登记牌。

司机摇下车窗:“主任让我来接人。”

蒲一凝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五分钟后,抵达片场。

她下了车,按照司机的指示往最大的那个帐篷走去。

帐篷是方顶帐篷,撑开来有十几平米,里面坐着十几号人。

蒲一凝一眼就认出了褚茵。

她好像一点都没变,一身黑色大羽绒服把自己包裹成舒服的一团,棕色的长发低低地绑在脑后,没怎么化妆,只抹了一层砖红色的口红。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保养得不错,看着也就四十上下。

她拉下口罩,朝对方走去:“褚老师。”

褚茵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里看监视器,听到有人叫她,闻声抬头,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小朦!”

她起身走向蒲一凝。

蒲一凝没有说话,任对方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褚茵感叹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你都长得比我还高了。要不是你前些天给我发过照片,今天我都要不敢认你。”

她拉着蒲一凝走到角落里:“这儿暖和。”

一根管道从外面伸进帐篷里,吹着热气。

蒲一凝伸出手,在热风中稍微恢复了一点知觉。

褚茵还在细细地瞧着她,啧声道:“十年不见,没想到你都长成这副模样了。”

蒲一凝偏了偏头:“怎么,长残了?”

“那可没有。”褚茵笑道,“就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要是路上擦肩而过,我肯定认不出你。”

脸尖了,眉眼也深了,长开后的五官褪了稚嫩与青涩,多了冷硬与艳丽。

乍一看以为是两个人。

“回国这么久了,怎么才想着来找我?”褚茵问。

蒲一凝笑:“之前太忙了,这不是一有空就来找老师了么。”

“哼,小没良心的,出国后把联系方式也换了,亏我当初还认你做了干女儿。”

“是我不对,老师别气,我这不是来请你吃饭了么。”蒲一凝拿出一个小礼盒,“还有这个,一点小心意,老师别嫌弃。”

褚茵笑了一声,收下了。

蒲一凝望了望外面:“老师这剧组挺大啊。”

“大归大,事儿也多。”褚茵说,“要不是一个电话匆匆忙忙把我叫过来,现在咱们就该在饭店里吃饭了你说是吧。”

蒲一凝问:“今天几点收工?”

“通告写的六点,但我看得到八点。”褚茵点起一根烟咬在嘴里,“不过你放心,我等拍完这一场就走,你先想想请我吃点什么。”

“行。”

褚茵眨了眨眼:“最近在做什么?”

蒲一凝:“想拍戏。”

褚茵脸上的笑意一顿:“你开玩笑?”

“没有。”

褚茵拧起眉头:“你今年多大了,二十六有了吧?年纪有点大了,又十年没有出现过——”

蒲一凝打断她:“老师,你误会了。”

褚茵停住,吐出一个烟圈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想拍戏,不是作为演员想拍戏。”蒲一凝缓缓勾起唇角,“而是作为制作方想拍戏。”

褚茵盯着她,半晌笑了一声:“可以啊,小朦。来头不小。”她抖了抖烟灰,“这十年真是读书去了?”

“嗯。读到研究生毕业,混了几年又回国,干了点别的,两头跑,和这行不沾边。”蒲一凝说着,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我最近接手的公司,我觉得我还是想干这个。”

褚茵眯着眼瞧了瞧,指间夹着烟,一字一顿地念:“东黎嘉令影视传媒有限公司。”她抬眼,神色复杂,“蒲一凝?”

“嗯,蒲一凝。”她说,“我改名了,不叫宁朦。”

褚茵若有所思地收起名片,没有多问。这一行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多了,改个名字而已,她没立场也没必要去深究。蒲一凝若是想告诉她,自然会找机会说的。

褚茵于是换了个话题:“我听说正铭被收购了,改名嘉令,原来是被你收了去?”

蒲一凝摇头:“倒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不过现在嘉令确实算是我的。”

“那得恭喜蒲总,年轻有为啊。”褚茵咬着烟,意味不明。

“老师你放心,我是想认真做的。”蒲一凝说道。

褚茵眯起眼:“你特意来这一趟,不只是找我叙旧的吧?”

“说起来有点复杂,我们可以待会在饭桌上聊。”

“行吧,等拍完这场。”褚茵低头看了眼手机,“我去办个事,你先在这儿待着。”

她走到导演旁边,拍了拍他的肩:“你边上没人吧,我干女儿在这里坐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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