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想不到,师潇羽更想不到,一个至少在姑苏待了九年的人,怎么会连《月落乌啼》这样的民间小调都不知道?
“六年……六年啊……都六年了啊,你怎么能连姑苏城里这么有名的小调都不知道啊!”师潇羽以递增的声量表达了她的惊讶。
“嘿嘿……”南星赧赧一笑,露出两行洁白的牙齿。
师潇羽觉得有必要向她普及一下这首小调,那就先从这首小调的故事背景说起。
“如今的祁门十二重楼十三楼主之中除了你俩还有你妹妹绯烟,其余都是建炎四年随着家翁从那五天五夜的大火之中走出来的,遗憾的是他们许多人的亲人却没有从那场大火中走出来。
安期堂的天冬叔曾经有一个儿子,小名叫菖蒲,金贼杀入姑苏的那天,他和他的母亲就在鼎丰楼。那场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冬婶为了救人,没有第一时间走,当他们想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冬婶让小菖蒲从厨房的狗洞安全地逃了出去,可她自己……好在,菖蒲终于逃了出来。虽然他的一条腿残了,但起码是活下来了。”
师潇羽面无表情地说着一件看似与《月落乌啼》毫无关系的旧事,但南星和竹茹都看得出来,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的那团火已炽烈地燃烧了起来,贪婪而肆虐的火焰把一座高楼化成了灰烬。
对于姑苏五门中的很多人来说,如今这座从劫灰中重新矗立起来的鼎丰楼已不再是以前的鼎丰楼,尽管它的面目依旧,尽管它的繁荣依旧,但它已不是从前的它,它身上的有些伤疤已经成为了某些人一辈子的痛。
“可是我听说,他最后还是无法接受自己腿断的事实而跳楼自杀了。”南星道。
“他最后在鼎丰楼上唱的就是《月落乌啼》。”竹茹道。
“可惜,他没有他母亲唱得好。”师潇羽道。
南星听了,微微一怔。关于菖蒲坠楼的悲剧,她是有过耳闻的,只是在她所听说的故事版本之中,没有人跟她提及过或者是她自己也从未留意过菖蒲最后像个疯子一样在鼎丰楼上狼哭鬼嚎的声音就是《月落乌啼》。
“是他不够坚强,腿废了,心也废了。”尽管逝者已矣,但师潇羽还是无法原谅那个人,他用自己的鲜血把一个活着的人的余生彻底染成了孤独而枯萎的死灰之色。
“哀莫大于心死,心都死了,你要他勉强地活着,那他也只能是一具行尸走肉。这世上的人面对痛苦,有人一笑置之,有人呵佛骂祖,有人长醉不醒。相比之下,死,可以说是一个最懦弱最愚蠢最不可取的法子,可对某些人来说,却是唯一的解脱方式。”
竹茹如此解释着彼时菖蒲的选择,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冷静。师潇羽和南星闻言,都不禁停下脚步,用一种讶异的眼神一齐望向她。
“嗨,你瞎说什么呢?什么生啊死的。”南星霍地上前,用力地戳了竹茹的手肘一下。
“不管遇到什么难事,都不能一死了之。活着,才是最大的希望。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得身边的人想想啊。”着急的南星朝竹茹连续使了好几把眼色。
竹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言论犯了某种忌讳,忙赔着笑脸连声道:“嗯嗯。南星阁主说得对。”局促的脸上写满内疚。
看着两人挤眉弄眼,师潇羽淡淡地付之一笑。
她本想宽慰她俩,不用那么紧张,我没事。但想了想,她还是没说。在得知自己中毒后的两年里,师潇羽对生死这个话题一直都讳莫如深,就算到现在,她也没有完全释然。